墙报报道|赵能智《蠕行》:肉身的焦虑,像一群蠕动的软体动物,缓慢而行


2020-01-07 14:11

导读:2019年10月26日下午,艺术家赵能智时隔三年的最新个展《蠕行》在T6画廊开幕。展览通过赵能智近年来的新作,呈现出艺术家对人与社会、时代之间关系的细微观察和思考。
 
整个展览由九件形态各异的雕塑作品《蠕》、七件油画大作品《蠕动的人》、以及艺术家持续多年进行创作的100件小幅绘画《婴儿)系列构成。展厅以黄黑为主调,所有作品都是首次亮相。步入展厅能强烈地感受到萎靡的蠕行者、警戒线般的紧张暗示、病毒般扩散着的儿童面孔……都让观者陷入视觉上的震慑和心理上的多重反思。
 
在开幕现场,我们和艺术家赵能智及策展人杜曦云聊了聊,来听听他们是如何创造了这个迷幻而又“危机四伏”的展场?
 
》展览开幕现场
 
 
赵能智近期这些作品,人如同没有脊柱的软体动物般蠕动爬行,动作迟缓、方向不明、精神疲软,似乎在寻隙躲藏,在寻路逃离,又似乎只是本能的原地蠕动。
 
这些“症状”和外界、内心应该都有关系。内外交困时的精神状态,是这些形态疲软、迷茫蠕行的新作散发的信息。
 
至于内外交困的成因和解决之道,每个人有不同的答案,这些不同的答案,在推进和生成着新的景致。这是身陷窘境的人最感兴趣的……
 
—— 杜曦云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为什么《蠕行》?
 
杜曦云:直观上,这批作品中的人都像是蠕动的软体动物,缓慢行进,没有方向。生活是这么具体真切,这种精神状态及其成因,相信很多人有共鸣。在反复讨论后,我们确定了“蠕行”这个主题。
 
《蠕行展厅现场
 
赵能智:我的创作一直基于这么一个角度:在作品中传达个体跟社会、时代的关系,关注生命个体在大时代背景下的精神状态。这也是这批作品的出发点。策展人看过这批作品的直观感觉:一群蠕动的躯体。最终我们确定了这个展览名字:蠕行,现在看来是很准确的。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有人说相较以前,从这批作品中能看出更多的迷茫,你怎么看?
 
赵能智:年轻的时候我看过一个小说,书的前半部分一直在描写一对情侣的恋爱故事。某天,在一次见面之前,男主人公来到邮电局给女主人公打电话。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从此两人的命运发生了变化。
 
读到这里,突然之间,两个小人物的个人生活就跟这个时代发生了关系,这部文学作品的格局也一下变得很大了。在我的创作中,我也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怎样从个人的生存体验中,找到能跟这个时代发生关系的情绪或情感,怎样既根植又超越于现实的个体生命体验和人性关怀。 
 
》展览开幕现场
 
墙报:大致介绍一下本次展览的构成?
 
赵能智:这次展览作品有主要有一组雕塑(九件),大概是1m×1.5m左右,有七张2m左右的油画作品,另外还有一百张小画(《婴儿》)。这组小画画了很多年,一直没有展出过。这次刚好有机会跟其他作品放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很好的效果。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婴儿》系列小画在这个《蠕行》的空间中显得有些冲突感,较鲜活,也更丰富,这样的安排是如何考虑的?
 
杜曦云:七张大画表达的是成人的精神状态:软塌塌、萎靡不振、茫然无措、勉强支撑、蠕行着。加入上百张婴儿绘画,形成图像和图像间很有意思的关系。而且,那么多小孩头像组合到一起时,就不是单独个体的特有状态,而是带有普遍性的扩散、遗传基因的意味。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可以介绍一下这次展览的雕塑作品吗?平时看到你的作品,还是绘画偏多。
 
赵能智:我一直喜欢雕塑,尤其喜欢立体作品的那种体量感,多年来也一边画画一边做一些雕塑作品。这次的这组雕塑作品,安置在一起,各个形体之间发生关系,好像在讲述某种状态,用雕塑的方式在制造一个有隐喻性质的场景。
 
《蠕行》展厅现场
 
》展览开幕现场
 
墙报:你的作品直观看上去是扭曲和痛苦的,你在创作中是处于怎样的情绪和心理状态?
 
赵能智:这和我们成长的时代背景有关。我60年代末出生,从物质上和精神上,经历了中国这几十年的巨大变革,从文革到开放,走过激情澎湃的八十年代,也历经了89后的迷茫,九十年代以来全球化带来的精神困扰和冲突,以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现实和未来的焦虑。
 
在这几十年中,我们生存在一个不断变幻的社会里,我们的思想、世界观、价值观都在不断地被修整,来适应新的时代,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成长的大背景。 
 
在这种背景下,每个人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对我来说,外部变化让人捉摸不定,难以把控,所以我更愿意回到内心的世界中,面对一种内心的现实。
 
我的作品,关注的就是在时代背景下,肉身的精神焦虑和心理现实。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你的作品从某种程度上讲,可能会让人感到不舒服。这一点你怎么看?
 
赵能智:首先要拎清一个问题:艺术不是为了让你舒服的,而是让人思考,我们想要通过艺术直面真实。
 
很多人对艺术的理解仍然是“诗情画意,心旷神怡”,还是一种生活美学的概念。目前很多艺术作品也处于生活美学的层面,那不是我关心的 。
 
很多大众喜欢用“好不好看”来评价艺术,这并不是我的作品想要所讨论的问题,也不是我的艺术态度。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这几年的创作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大的变化?
 
赵能智:从90年代到现在,我的创作经历过很多阶段,每个阶段都尝试不同的方式,语言上、图示上或者处理上都会发生变化,但其中有一个内涵是不变的,就是关于人和人的内心、时代处境下的人的心理现实。
 
》展览开幕现场
 
墙报:这是三年以来的首次个展,你的心态怎样?
 
赵能智:两字:忐忑!这种状态有点像我们在家中做了一桌菜招待朋友们,快要开席的时候,就特别担心两件事:第一,到底有没有人来赴宴?第二,苦心做的这桌菜会不会对不起来的朋友?现在开展前,我就处在这么一个有些焦虑的状态。
 
《蠕行》展览开幕现场
 
墙报:布展方面有哪些考虑?
 
赵能智:我和策展人一开始的想法可能比较简单,就是一起认真地做一个展览。在筹备展览的过程中和大家不断地交流碰撞,生长出了很多想法。包括最后展厅的布置、颜色、灯光的考虑,想法越来越多,投入的精力也越来越多,你到展厅去看,会发现做这个展览我们是很用心的。
 
《蠕行》展览开幕现场
 
墙报:怎么想到要为黄黑做展厅的主色调?
 
杜曦云:大黄蜂的颜色就是黑黄相间,这种配色让人感到危险,不敢靠近。我们平时见到的警戒线也是用的这个配色。这些雕塑作品是缓慢蠕动的,所处的空间是充满警戒感的,两者之间的关系,相信观者们见仁见智。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这些“蠕行”中的人,为什么是置于在沙堆这个基底上?
 
赵能智:沙子是一种流动的、很软的材料,雕塑是石材,很坚硬,这样的组合直接在视觉上有一种对比。同时它能够形成整体的一个场,像一个微缩景观,它可能是社会景观,或者是某种存在状态的微缩版。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这组雕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赵能智:这组作品的绘画其实是从去年开始的,中间也经过了反复的推敲、调整。雕塑从今年5月初开始做小稿,差不多用了半年多的时间。
 
《蠕行展厅现场
 
墙报:在展厅的墙上写着一句话:“什么更好?”想说的是?
 
杜曦云:我们想了很多字句,要么太具体、要么太重或太轻、要么太终极后没有了开放思考的空间。“什么更好?”这句话若有所指,但又不太明确,给每个观众开放思考的空间,他们可以和自己的生存经验联系起来。
 
《蠕行展厅现场
 
赵能智:在这样一个现场内,这句话像在追问、又像在自言自语,带有焦虑、恐惧和期待,各种可能性。我希望观众走出展厅时,会带着这个问题:什么更好?答案是开放的。
 
墙报:你目前的日常创作状态是怎样的?
 
赵能智:朝九晚五。做艺术是一个职业,一份工作,必须全身心投入,和上班一样。随时要保持一种警觉,包括对自身的艺术、对艺术圈,包括对国内外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批评家的思想,时刻关注。这些其实挺累的,也有很多快乐。
 
艺术家尚扬(左)、赵能智(右)在展览现场
 
墙报:谈谈这次的合作?
 
杜曦云:我们认识其实已经有20年,1999年我读大学时,从西安坐绿皮火车去成都的上河美术馆看展,展览现场遇到赵能智,当时聊了一会儿,他给了我一张名片,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我在四川美院读研究生,并参与撰写川美校史,更深入的了解了很多川美毕业的艺术家。后来到了北京,大家有更多的机会当面交流。
 
艺术家赵能智(左)策展人杜曦云(在展览现场
 
墙报:赵能智的作品哪些地方更加吸引你?
 
杜曦云:他很明显是一位“心理学艺术家”,他只画自己的心理状态,摒除了形成这种状态的社会背景,但通过他的画面,能倒推出他当时的生活处境、时代氛围。
 
他的作品每隔几年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这些变化伴随着中国社会的迅速变化。以前,他的作品比较个人、私密,但这次展览的新作中,表达出的精神状态不只是个人的,而是带有很强的普遍性。这几年,我看到的很多人都呈现出这种“蠕行”的状态,但没有其他艺术家把它表达出来。
 
《蠕行展览开幕现场
 
墙报:你曾提到中国当代艺术进入疲软期,“疲软”体现在哪些方面?
 
杜曦云:我一直在中国当代艺术的现场中观察。这几年,探讨生存处境真问题的艺术作品越来越少,取悦视网膜的装饰性作品越来越多。当代艺术的可贵品质,首先就是面对真相、讲真话,当大多数作品逃避现实、粉饰真相时,伪当代艺术就占主流了。中国当代艺术这几年的疲软,应该是大家的共识:首先是市场的疲软,然后是学术氛围的疲软。和前些年比,自信和热情的程度我都觉得明显衰退。 
 
墙报:如何评价赵能智老师的创作状态和作品价值?
 
杜曦云:他多年来一直努力通过艺术表达来确认他的真实心理状态,这是他的可贵之处。
 
我们的心理状态天生就是个人的,也天生就是社会的。生活处境或社会氛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每个人的心理状态,有的人愿意面对这种心理状态的真相,有的人回避。
 
《蠕行展览开幕座谈会
 
赵能智:人是一个社会的产物,任何人都摆脱不了社会的大环境的塑造。有句话叫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吃了那边的米、晒了那边的太阳、享受了那边的空气,你就会有那方人的生理、性格特点等等,你是摆脱不了的。
 
我希望能从自我的具体体验出发,走向更高更具普遍性的生存体验。我理解的艺术还是一种更高级的精神体验的准确表达。所表达的这种感觉,并非我一个人的感觉,而是带有某种共同性。
 
如果一个艺术家完全沉迷自我,其实是毫无价值的。你要进入一种更大的层面。
 
所以其实我说,这么多年在北京,找不到一个跟北京正确相处的姿势,其实也是这个概念。我们每个人都一直在寻找跟这个社会相处、共生的方式,当中会有不适应,会有各种焦虑。这是每个生命必须面对的问题。这些东西在作品中也都有体现,不论绘画还是雕塑。
 
杜曦云,策展人,1978年生,2000年于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获学士学位。2006年于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获硕士学位。曾任上海昊美术馆副馆长、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副馆长。
 
 
赵能智,1968年出生于中国四川南充,1990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1992年辞去公职成为自由职业艺术家。先后生活在南充,重庆,成都,现居北京。从1990年起作品参加国内外展览。曾在上海,北京,长沙,伦敦,首尔,新加坡,雅加达,纽约,苏黎世,曼谷,法兰克福等地举办个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