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耘:我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


2019-09-26 17:00

前言

出生成长在西南地区,对地理和民俗的敏感成为他作为一个“研究者”的优势,庆幸的是他没有陶醉在身份的自我认定的朴素情感上成为一个落俗套的少数民族艺术家。

他在信息处理和知识的运用上有别于艺术家惯常的思维模式,这种对文本细节的津津乐道建立在人类学研究的基础上。与此同时,他对图式的驾轻就熟平衡了理性的分析和约束,两种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来源于他在不同的学院求学训练的结果。

毕业创作促使普耘实现自己雄心勃勃的计划,最后的结果是放弃大地艺术的反体制式的人造景观,而回到知识型的社会分析,一种极简的介入。一条线成为作者和一个普通村庄的情感纽带,儿时的生活经历成为实现这件作品的通行证。这条线也带给村民疑惑和期望——社会主义新农村规划的幻象,或者是拆迁的预兆和一夜“暴富”。一根清晰的等高线包围住充满着对未来不明的乡村,“海拔——1947”并没有给出答案。也许等到这条直线慢慢褪去刺眼的白色,这个村庄仍然在繁衍复始,海拔的高度会导致宿命的结果吗?普耘的这条白线挑明了这个问题。

 

墙报专访普耘:我敏感而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发生的一切

导读:我成长在刚好遇上激烈的社会变迁与融合的时期,从小至今都一直生活在非母语文化中,在一个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我很想融入当地,但顶多成为一个观望者,敏感而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发生的一切。

 

 

艺术家普耘

 

出生成长在云南少数民族自治县,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当地的特点吗?

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是主要是彝、傣、哈尼、拉祜、汉族等17个民族,不同民族会有自己的聚居区域和文化,主要是按照海拔划分居住,傣族绝不可能居住在高海拔地区,坝子里也很少有彝族,在我小的时候各群体间很少串通,而赶集是唯一的交流,各族从四面八方,在固定的时间带着自己的东西到集市上交易,这是相互间最平等,歧视最少的时候,甚至我的小学赶集日只上两节课,可见赶集是件节日般的事情。我成长的80、90年代,是这个地区加快变迁的时期,每天发生各种鲜活的事情,如高海拔地区温度低,政府要求搬迁到坝区种植经济作物,而搬迁到坝区的民族受尽低海拔地区民族的歧视,他们只能选择集市附近地势较差的地方居住,特别似今天的城乡结合带,对资源的争夺使得外来民族与原生民族相互间矛盾重重,时常发生大规模斗殴。如果退回几十年,坝区的疟疾,瘴气等疾病困扰,不太会有人愿意到坝区生活,而这只是个矛盾的缩影。今天各自的文化与性格消退之后,产生的问题和矛盾也不一同了,总之,这是一个比你想象的还要“丰富”的地方。

这样的成长环境对你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成长在刚好遇上激烈的社会变迁与融合的时期,从小至今都一直生活在非母语文化中,在一个个“陌生”的地方,虽然我很想融入当地,但顶多成为一个观望者,敏感而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发生的一切,人和人之间的这种差异造成了融合的不可能,这个差异形成是因为一个群体长时间生活在较为封闭的地理单元之中,形成自己的文化,而当脱离原有环境的时候,文化就悬空失语了,也失去了平等对话的可能性,所以地理环境是造成文化差异的首要要素,我需要不停的去融合,去适应,去排除或压制这种差异,文化类型,族群,地理因素,融合,孤独、排异等这些都对我的创作有着很大的影响。

 

 

《璀璨的钻石》行为 北京 2014

 

 

 

 

 

 

《璀璨的钻石》成都/2016第四界UP-ON国际现场行为艺术节

 

《璀璨的钻石》系列作品,能给我们阐释一下吗?为什么想运用揪痧这种方式呢?在你身体里中的这颗钻石你觉得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烂漫的事情,这颗钻石是我内心的某种象征,只是出来的时候有些荒诞。我想有这么一颗钻石,永远携带,完全属于我而不是类似文身一样把身外物质留在皮肤里,完全来自我身体,那多好。而揪痧或刮痧这种方式是最适合这个想法,这颗钻石是从我身体里面呈现出来的,是我身体的组织、皮肤、毛囊、血液等组成,更有意思的是,它在刚出来的时候鲜红明显,随着时间逐步减退,约10天后消逝掉,发光的钻石逐渐暗淡下去更象回到了身体,回到了内心,整个过程都发生在我的身体中。后来我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用植物原料把钻石画在衣服上,层层叠加,如果你看到这个过程,就能意会到层层的颜色,感觉到钻石在发光,这个方式也受套色木刻的影响。

 

 

 

 

 

《海拔——1947》

 

《海拔1947》这件作品,你用一根海拔1947的等高线贯穿整个村庄,灵感来自何处?

我从小对文化差异敏感,对我成长的地区而言,这种差异主要是海拔高度造成的,所以灵感来源还是我对造成文化差异的深切感受。1947米这一高度在我画出来之前既已存在但并非可见,是客观的存在,而这道以石灰调和并绘制的白色直线,也并非意在使海拔1947米变得可见,因为形式上的可见之物仅仅是一根强行贯穿了所经之物的“线”而已,它本质上是抽象和疏离的,是我对小马塘——我的出生地,我的族姓之源,我身体经验的起点,我世界体系的第一块基石——这一地点的想象性重置。我只是试图通过一平直的线,抵达并穿过连带着所有身份、反差,都要在其中被弥平的一个理性时刻,我想象着这个时刻可以安置自我和他人,以及所有并不可靠甚或就不真实的记忆。

 

 

 

 

 

《当我年老》行为/图片成都2013

 

《当我年老》这件作品,你装扮成老年人生活体验过后,有什么样的感受?

我对老年人的一切理解都是想象或间接得来的,可靠程度值得怀疑!我把自己化妆成年老后的样子,亲历老年人的生活一天,之后发现,之前对老年人的理解是我意淫出来的,老年并不是那么简单:复杂而变异的内心,虚弱走向终点的肉体,外界歧视或怜悯的目光如刀。我走到人生的另一端看自己,彻悟年老接近死亡,老去是一件年轻时候就要开始学习的事情。

 

 

 

《我们和鞋》行为实施:彭湘 普耘北京798

 

《我们和鞋》这件作品让我想起“挂鞋”这种方式的意义,比如某时期人们游街批斗的时候,会在被游街者身上挂上破鞋,我感觉你们这个作品的讽刺戏谑意味是很浓的,在你们看来这件作品的寓意是什么?

这是我和彭湘合作的作品,这个作品已经很明确,“和鞋”与“和谐”谐音。

 

推荐人林一林评普耘:普耘的这条白线

导读:出生成长在西南地区,对地理和民俗的敏感成为他作为一个“研究者”的优势,庆幸的是他没有陶醉在身份的自我认定的朴素情感上成为一个落俗套的少数民族艺术家。

 

 

艺术家林一林

 

我在央美的实验艺术系教授的第一个研究生班,普耘就在里面。我发现他在信息处理和知识的运用上有别于艺术家惯常的思维模式,这种对文本细节的津津乐道建立在人类学研究的基础上。与此同时,他对图式的驾轻就熟平衡了理性的分析和约束,我估计两种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他身上来源于他在不同的学院求学训练的结果。出生成长在西南地区,对地理和民俗的敏感成为他作为一个“研究者”的优势,庆幸的是他没有陶醉在身份的自我认定的朴素情感上成为一个落俗套的少数民族艺术家。

 

 

 

 

《《海拔—1947》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展出效果图片

 

 

 

 

 

《海拔——1947》

 

接着而来的毕业创作促使普耘实现自己雄心勃勃的计划,最后的结果是放弃大地艺术的反体制式的人造景观,而回到知识型的社会分析,一种极简的介入。一条线成为作者和一个普通村庄的情感纽带,儿时的生活经历成为实现这件作品的通行证。这条线也带给村民疑惑和期望——社会主义新农村规划的幻象,或者是拆迁的预兆和一夜“暴富”。一根清晰的等高线包围住充满着对未来不明的乡村,“海拔——1947”并没有给出答案。也许等到这条直线慢慢褪去刺眼的白色,这个村庄仍然在繁衍复始,海拔的高度会导致宿命的结果吗?普耘的这条白线挑明了这个问题。

 

普耘自述:我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

导读:至今我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我想融入所谓的主流,阻碍我的却是我的性格,不善交际与表达。而从事艺术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至少艺术让我整个人变得“正常”了一点,也带给了其它人一些东西。

 

 

我的成长环境造就了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的人喜欢向内探索,独自思考,也伴随着敏感和疑惑的困扰。至今我一直都是一个旁观者,我想融入所谓的主流,阻碍我的却是我的性格,不善交际与表达。而从事艺术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至少艺术让我整个人变得“正常”了一点,也带给了其它人一些东西。

我的作品很多时候时候,是在解开我的一些困惑,并用一种相对恰当的形式来实现,我喜欢在开始之前进行大量的研究和思考,带着问题和目的去实施,无论何种意义的有效是作品的目的。我时常以作品的理由去与人交流,沟通,打开自己。

 

 

 

 

《广滩茶馆》装置/ 500*150CM成都2016

 

实施《海拔—1947》的时候,我需要和18户村民沟通,并取得同意往他们屋子上画等高线;做《广滩茶馆》则需挨家搜集东西,过程中甚至被有的村民嘲讽,撵出家门;

 

 

 

 

“茨满村商业街”图片/50*2200CM 云南丽江 2015

 

同样《茨满村商业街》的实施也要争取各商铺同意后在他们门前画线;做《璀璨的钻石》要面对很多人表演,而每次完成作品之后,我都会变得愉悦自信一点,这种感觉来自自己也来自别人,这些都是对我缺陷性格的挑战,不做艺术也许我会更加自闭。当然艺术远远不只是这些,经过这一步之后,艺术本体的东西才刚刚开始。

 

 

“璀璨的钻石”行为/图片北京 2014

 

在艺术思考方面,我比较倾向人类学的角度出发,然后回到艺术的表达,人类学是研究群体文化成因、差异、特征等,这和我关注的问题不谋而合,但它毕竟不是艺术,需要带着问题回到艺术表达上面,艺术是其它学科无法代替的,它的魅力也在于此,它让我更加自由、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