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为一: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


2019-09-25 13:17

前言

在刚刚过去的2014年,胡为一不仅推出了自己的个展《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又在三亚艺术季中获得大奖,这一年对他来说收获颇丰。

作为著名艺术家胡介鸣的儿子,胡为一很好的延续了90年代以来“对伤害的迷恋”的思考,在对感性和生命的思考中,以图像的方式开拓了一种物质的“血缘”关系。

胡为一的推荐人李振华说:胡为一有着更有深度的对艺术的理解和工作态度,媒介上和工作方法上不拘泥于任何概念,我将其工作纳入到“关系美学”和Postproduction的概念范畴,也是这个原因。他的工作和视觉呈现,有深度,而且在媒介上每次都很独特,如使用纸板创作的《意识形态广场》,如《低级景观》中的那些小物件和自我循环选择的影像关系。他自信地把握着材料、媒介、时间、消费等因素,创作的作品有着部分自主的生命。

作为又一代青年艺术家的代表,胡为一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沉稳,希望他现在这种强势上升的势头能一直延续下去。

 

墙报专访胡为一:尽力做出至少能打动自己的作品

导读:我不是一个追求时髦的人,所以也不会花许多时间去了解国际上当红的艺术家们在做什么想什么,以及当下流行的话题或思潮等等。如果一定要说国际化视野和趣味是我的特质的话,那我想可能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当然绝大部分来自我父亲,以及对西方文学、电影、艺术史的阅读。但我也十分警惕过分的追求国际化,追寻所谓的“洋气”。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作品,风格是没有风格的人才会去担心的,那换句话说,只有“土鳖”才会去追求所谓的国际化。

 

 

胡惟一

 

你在创作中具有十分国际化的视野和趣味,你如何看自己的这种特质?

其实我在创作的时候并不会考虑国际化视野这个问题,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走,尽力做出至少能打动自己的作品。我不是一个追求时髦的人,所以也不会花许多时间去了解国际上当红的艺术家们在做什么想什么,以及当下流行的话题或思潮等等。如果一定要说国际化视野和趣味是我的特质的话,那我想可能和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当然绝大部分来自我父亲,以及对西方文学、电影、艺术史的阅读。但我也十分警惕过分的追求国际化,追寻所谓的“洋气”。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作品,风格是没有风格的人才会去担心的,那换句话说,只有“土鳖”才会去追求所谓的国际化。

 

 

一块石头

 

你父亲是著名艺术家胡介鸣,他对你产生过什么样的重要影响?

他从不去教我怎么做艺术,我也不认为艺术家是被教育出来的。说起他对我最深的影响应该是生活状态和工作方法吧,毕竟我现在还与他一起生活和工作,这种影响是最为直接的。所以我会觉得如果要了解一个艺术家,通过作品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方式,而是他的生活和工作过程。透过生活和工作你会看到一切创作的源头,而源头上的影响是教育以及知识所无法替代的。

 

 

《低级景观》杭州展览现场

 

你的《低级景观》系列系列作品让人印象深刻,谈一谈创作初衷吧?

创作初衷是因为我喜欢看电影,所以会对图像类的事物比较感兴趣,但我又不想把图像局限在一个平面上,或者只是电脑里的一个文件,被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光而已。我在想图像有没有可能去扩宽自身的领域,所以就自然而然的想到去搭建一个物质的剧场,再用图像自身的叙事关系去再现这个物质剧场,就如我们用肉眼感知周遭的物质世界一样,我们只能述说感知到的世界,而世界的真正模样却不知道。图像具有局限性,而正是因为局限性才能生产出无限的可能性。

 

 

匍匐前进

 

《匍匐前进》和《一公里》是两件有些类似的作品,它们代表了你的哪些思考?

首先这两件作品是有创作背景的,它们来自我2012年在上海策划的年轻艺术家群展”不毛之地“。这个展览讨论了关于“占领”和“社会介入”的问题,主要的内容是要求艺术家在一条十字路口上创作作品,并影响交通次序。所以这两件作品的实施场域都是在马路上,并且《匍匐前进》直接通过电动玩具小兵实施了一次可笑的“军事占领行动”。当时我想尝试去集结一群年轻艺术家做一次主题明确的行动,可能并不是一个展览也没有作品,或者作品只是行动的记录而已,所以我们拒绝展厅并来到马路上。如果说好的艺术作品只是在艺术体系内进行一次颠覆和破坏的话,那“不毛之地”展览则是在艺术体系之外,直接地面对公共次序进行破坏和介入。我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只是一腔热血地就这样做了,于是就产生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作品。

 

 

一公里

 

你是90年出生的艺术家,你现在的创作状态如何?是否已经到达了一个成熟、稳定的阶段?

首先我无法定义什么才是一个“成熟、稳定的阶段”,在我看来艺术家应该想着如何突破自己,并且始终让自己处在一种不稳定,不安分的状态中。太过的成熟和稳定会扼杀创造新事物的冲动,所以这并不是我追求的。

介绍一下在三亚艺术季的获奖作品《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吧?

这件作品是我今年11月11号在上海M50艺术空间“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个展的作品,但是这次没有展出全部,在个展时,当观众走进这个空间会被这些用线连接起来的照片包围住,就像一个圈套一样,观众进入这个圈套,然后看这些东西,线就像故事线一样,看到不同的东西就像电影的蒙太奇一样被这些线所串联,这些物体间是有内在联系的,我没有给观众任何提示,它没有起点和终点,任何的点都可以作为起点或者终点,就是这样一个概念。跟空间有关,一个空间叙事的概念。其实跟我之前的作品也有关系,因为我个人对各种各样不同的物品特别感兴趣,之前也做了大量关于物品的剧场,也就是“低级景观”系列作品,大致的概念是:在一个箱子里有摄像头,实时拍摄一些物品,最后变成一部实时的电影,都跟物体有关。这次是把摄像头换成了线,通过线与不同的物体之间的接触产生情感波动,有些缠绕可能比较粗暴带有伤害性,有些可能优美,有些可能比较直接。不同的情绪都在线跟物体之间游走从而构成了这样一个现场。

 

 

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

 

很好奇《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创作的手法,能具体说说吗?

其实所有的全都是实拍。因为我个人不是很喜欢PS。这个时代是PS泛滥的时代,任何人都可以说我想到一个东西,然后就p出来了,这不是我考虑的重点,我的重点是实实在在的跟物体发生关系。这个作品可能不是我拍出来作品后给大家去看,这个过程就是这个作品的内容。所以这方面我觉得能不用PS就不用PS。这次基本上除了一些后期校色之外就没有PS。这个线是真实的线,会发光的冷光线材料。包括穿嘴的那张照片也是,当时我在上海找各个纹身店,问他们有没有认识那些身体上打过孔的人,可以当我照片的模特,他们听了之后也挺害怕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我要干嘛。但最终正巧被我找到了,而且还是对情侣,我就让他们在嘴上穿线然后接吻,最后拍了这张照片,我觉得也是最棒的一张。至于JJ这个张其实用的是假阳具,很多人说应该用真的。但我觉得其实真假无所谓,因为它整个展览作品的概念就是说从身体到物体,再从物体回到身体,可以这么理解。可以说两个人接吻这是一个起点,它把空间分成两部分,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是,我觉得身体到物体之间我需要又一个过渡,所以我当时用了假的JJ。它是身体的形态,但它其实是物体了,通过这个东西再过度到物体,其实是这么想的。

 

 

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接吻

 

你曾说作品是对伤害感的延伸,您怎么看伤害这个主题?

其实我一直非常喜欢老一辈艺术家的东西。像后感性、85新浪潮的这种对抗的能力,以及他们对自己身体极限的挑战,这种精神使我非常敬仰他们。所以我觉得年轻一辈的艺术家应该也要保持这种状态。就是我觉得做一件作品,我一定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达到自己的极限,无论是身体可承受的极限还是表达的一个极限。我觉得一个艺术家无论如何最终要达到一个极限点,这个极限点像烧水一样要达到一个沸点,这个点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身体伤害是非常容易产生共鸣的,看着这个东西穿到肉里面去,这种疼痛其实大家都能感受到的,这也是我一直非常感兴趣的点。

对你自己的身体有过伤害吗?

其实还没有。一开始我是想自己做,可能觉得没有人会参与,后来有一些实际的原因,毕竟还是要摄影师来拍,给别人拍我不放心,考虑到实际操作的问题,还是自己拍比较稳妥。因为这个东西没法交给别人做,你要告诉别人说我要这样这样,可能拍出来之后不是我要的样子,所以必须要自己去拍。

对自己的未来有哪些规划?

没有明确的规划,先把眼前的事儿做好。我是一个走一步算一步的人,只总结过去,不规划未来

 

推荐人李振华谈胡为一:创作的作品有着部分自主的生命

导读:在推荐人眼中,胡为一是当之无愧的中国艺术“明日之星”,他有着独特的媒介手段和对艺术的理解,有更国际化的视野和趣味,有着很好的教育和背景。气质上有领导者或是独创者之自信,待人恭谨、谦和,坚持自己的理念,勤勉,不断探索创新。

 

 

推荐人李振华

 

胡为一有着更有深度的对艺术的理解和工作态度,媒介上和工作方法上不拘泥于任何概念,我将其工作纳入到“关系美学”和Postproduction的概念范畴,也是这个原因。他的工作和视觉呈现,有深度,而且在媒介上每次都很独特,如使用纸板创作的《意识形态广场》,如《低级景观》中的那些小物件和自我循环选择的影像关系。他自信地把握着材料、媒介、时间、消费等因素,创作的作品有着部分自主的生命。在海外(荷兰V2)的驻留和展览上的表现,尤其突出其性格和态度,如同早期中国知识分子的独立和自主。

 

 

《不毛之地》展览现场

 

我更多看中的是艺术家所传递的气质以及在工作方法和态度上的延续,另外就是胡为一如何在父亲的基础上有所作为。无论中外,超越父辈都是很艰难的,尤其胡为一父亲是一位如此勤奋创新的艺术家,在知识和行动上不断前行,这可能让胡为一在工作上不得不照顾到双重的标准,一个是要经得起父亲的追问,另一个是来自其自身的环境和沟通。另外作为张培力的研究生,胡为一还面临着处理另一层关系,如何面对这位录像艺术之父的工作和系统。一个好的艺术家如何在如此巨大的影响中保持自主和独立?在《不毛之地》的社会行动和最终展示中,不难发现其常年自足的状态,以及沉静慎思和有行动力的现实。

2004年,在上海双年展,当时的胡为一还是一个少年,在胡介鸣的羽翼下,但眼神中充满自信,没有一点害羞或是不适,而且在后来的艺术家聚会上,胡为一这个少年在应对其他艺术家如徐震、周啸虎的提问时,依旧保持着一种闲庭信步的姿态。

是在两年以前,当时他在做一个作品的实践,如何通过苍蝇和传感器创作一个音乐的装置。

 

 

低级景观

 

《低级景观》系列,这个系列很好的把握着艺术家和作品的关系,作品自身有着特别的无限循环截取系统,构成了一个不间断的图像和电影系统,作品涉及到除了艺术、政治和社会问题的图像化,还涉及到控制与机械的逻辑,以及电影和观看系统的关系。

这个方面,我觉得应该给予更多的鼓励和支持,而不是等待一个稳定的状态,应在艺术家最需要支持其方向的时候,给予最大的支持。其实在艺术工作中,稳定是一剂慢性毒药,成熟另当别论。创作的线索最大程度上与时间有关,一般只需要判断2-3年内这个艺术家的创作是否勤奋,样式和方法是否成熟。胡为一在我观察创作的2年内,已经表现出非常成熟的状态,这可能是危险的,希望他的工作能突破惯性,以及稳定感所指向的安全。

其实如果我们是同辈人就没有这样的担忧,我也不希望这种俯瞰的姿态。我希望对胡为一的工作保持开放的看法,我相信一个年轻的人总能走得更远。应该有最好的美术馆,阶段性的总结他的工作,并提供足够的经费,完成现在的梦想。

 

 

匍匐前进

 

中国在一个方面非常的冒险和冲动,而对于年轻人,却非常的保守和怀疑,我谈到的是整个社会的态度,非常的老龄化和不愿意冒险。希望我们的工作能逐步的影响到大家对年轻人的看法和信任,我们应该相信未来更好,不是吗?

 

胡为一自述:我既是伤害者也是受害者,这是我的处境,也是万物的处境

导读:我既是伤害者也是受害者,这是我的处境,也是万物的处境。在自然外力的压迫下,为了生存下来,我们制造工具并伤害弱者。而到头来却也被我们自己制造的物体所伤害。我们就如作品中被线彼此相连的物体,线的入点伤害了我们,而出点又去伤害别人,我们始终处在伤害与被伤害的十字路口中央,无法脱身。

 

 

胡为一

 

“14Min”涉及到了人的身体局部和痕迹,包括“低级景观”中纯物质的剧场概念,这些都可以看作是这次作品的前传,但在概念上有些许不同。“14Min”拍摄的是人们脱下衣物后在身体上暂时留下的痕迹,其实想表达的是一个时间的概念,一段在“穿”与“脱”之间的时间,也可以理解为外在身份与内在自我间尴尬的临界状态。而这次的作品,冷光线从人体内穿过,是赤裸裸的伤害,或者说,是对伤害的迷恋。在做这件作品之前,我了解了许多例如纹身、打洞、身体穿刺等等以伤害身体为代价的时尚。在我看来,我们在做这些事就和我们穿衣服是一样的心理状态,为了表现自我身体的特殊性。如果我们把衣物留在身体上的痕迹看作是转瞬即逝的伤疤的话,那这次的作品只不过把伤疤的时间延长了而已。

 

 

14Min

 

除了线在身体上的穿插缝合之外,这次也在物体上进行了实施。这和“低级景观”的物质剧场有着很大的相似处,线代替了摄像头成为了物体间可能的叙事桥梁。但不同的是,摄像头只是忠实的反映物质原有的形态,而这次使用的冷光线是带有情感的。首先线的颜色不同,不同的颜色的线有着不同的情感暗示,况且,线与每样物体缠绕缝合的方式也不同,有的直接粗暴,有些含蓄恬静,有些则追求形式感。线和这些物体的关系更像是一对对情侣间细微的感情波动,这和“低级景观”的物质剧场是极其不同的体验。

 

 

14Min

 

对伤害的迷恋,这是一个在2000年左右栗宪庭先生策划展览的名字,你这里所指摘的对伤害的迷恋,是否有所不同?伤害在你的作品中呈现出日常生活的常态,也表述为一种内在联系的外在视觉化解释。伤害者是你自己或是来自于其他外力?或者说这个作品打开了你对自身处境的表述?

在作品中我想突出的伤害概念并不一味的指向破坏和攻击,而更多的指向一种新形式的构建。而这种形式的构建往往是以伤害和牺牲为代价的。这会让我想起一部叫《人体蜈蚣》的荷兰R级片,讲述了一个科学怪人将不同的活人进行解剖并缝合成一个蜈蚣人,而所有被连接在这套系统上的猎物却又保持着独立的人格和意识。如果说蜈蚣人是一种新的生存形式的话,那构建这种形式的代价就是牺牲个体,这与我创作这件作品时的心理状态是相似的。所以 “对伤害的迷恋”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对形式的迷恋”。

我既是伤害者也是受害者,这是我的处境,也是万物的处境。在自然外力的压迫下,为了生存下来,我们制造工具并伤害弱者。而到头来却也被我们自己制造的物体所伤害。我们就如作品中被线彼此相连的物体,线的入点伤害了我们,而出点又去伤害别人,我们始终处在伤害与被伤害的十字路口中央,无法脱身。

 

 

低级景观

 

从“低级景观”开始,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抑制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但我并不会逃避去讲故事,或者装作一个旁观者,在我看来这样做都是自欺欺人的。我所想要的并渴望达到的,是做一个好的聆听者,一个物的聆听着。物的聆听者工作的重心并不是拿物当工具拼凑出一个故事,而是如何制造情境让物流露出故事,并将这些故事转译出来让大家听见。所以一个与物打交道的聆听者本身并不带有情感,情感是属于物的。

接地气,可以看作是某种顺应,但也并不止于“入乡随俗”,我觉得更多的指向一种改造的前兆。就如一场接力赛跑,你要先接了地气的棒,随后怎么跑就是你的事儿了,但首先要“接”!

 

 

我静静地等待光从身体穿过

 

光线暗示了某种通向自由的可能,贯通为这种自由提供了空间上的可能,但结果却是创造了一个更大的牢笼,万物被这个无形的羊圈所禁锢,彼此坚固的联系成为了枷锁,平等的愿望变成了围城,这就是现实。